去过苏州古镇甪直的人,大多数人选择的下一站一定是同里。尽管从2500多年的历史一下子跌入到1000多年历史,从70多座桥一下子减少到40多座桥,但同里还是值得一去的。犹如刚刚啃过白生生的萝卜,现在又来尝尝绿油油的青菜,人又如何能拒绝这一份别样的爱?
到同里,水和桥是不缺的,而那河道两旁的樟树一点也不比甪直的少。只是,商业的气息和古色古香的味道的确比甪直浓了一些,比甪直少了一些。但同里是拉得开场子的,想找一块空阔的场地是有的,而甪直却有点拥挤和狭窄的感觉。否则,那么多的电影不会在这里取景了。看看那么多电影的名字和电影制片厂,不由人不惊讶,恍惚间,自己似乎也成了电影中的某个人,不管是匪兵甲,还是群众乙,不过人的遐想总是往高里飞的,不做一号主角,起码也是个二号角色。
但同里有一处小景,实在值得一观。
在同里三桥边的鱼行街上,有一个醒目的招幌——李记阿婆茶。
红红的灯笼高高悬挂,旁边是河道,是茂密的樟树。河水幽幽,游船不时在河中慢慢滑过。在这里吃茶看景,的确会有一点心旷神怡的感觉。
据说阿婆茶是有来历的,有传说的,有讲究的。但对我这个粗放的人来说,历史是烟云,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,对于历史不喜欢刨根问底。和美女桃在李记阿婆茶的茶铺一坐,一个明光光、白生生的光头便跑过来问:“需要点什么?”看着这光头很年轻,唇红齿白,很像戏剧里面的小生。他热情,但不谦卑,他客气,但又很矜持。我想:“这大概是跑堂的伙计吧,不过,那个神态却一点不像伙计。一副你来和不来对我而言都一样的架势,很有自尊的感觉。”
我们点好茶和饭菜,那边又喊上了。这个光头伙计忙前忙后,生意很红火。我觉得有点奇怪,这么好的生意怎么只有一个伙计?我们要了阿婆茶,上了几个当地的小吃。这阿婆茶不知道是大麦茶还是荞麦茶,反正就是那种味道,像是一种开胃的茶。黄黄的。我往左边看,那河里正好过来一只船,船上坐着几个外国美女,面带笑容,如沐春风。我招手,她们也向我招手,在美景中,人似乎都被净化了,心无一点杂念。往右边看,就看到了阿婆茶的招牌,那里挂着苏州市政府颁发的非物质遗产的牌匾,有趣的是,旁边还挂了一个文学社的牌子。
我笑了,指着文学社的牌子问道:“怎么,你们还有文学社?”
光头说:“是的,我写诗,写古体诗。”
嗬,这还是一个文学青年。不过,我慢慢看明白了,这个光头李,是这里的老板,而不是伙计。但我奇怪的是,他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小麦克风,我以为他喜欢音乐呢。
我们正吃着,突然音箱响了,光头李开始唱苏州评弹。那评弹唱得很地道,正宗的吴侬软语。我很好奇,如此纯正的唱腔,很专业的样子,一点也不像是业余爱好培养出来的。尤其是在清唱之前,他要打两个响指,啪、啪,才开始唱。如是业余的唱家,根本不用起拍子的。
我问道:“哎,你原来是做什么的?”
光头李说:“我原来是唱昆曲的!”
噢,难怪那么专业,那么纯正。我庆幸,吃着阿婆茶,听着评弹和昆曲,真是一种享受啊。
我请求他,给我唱一曲《太湖美》,用苏州话唱。小时候我听过普通话和苏州话双版的《太湖美》,记得那歌曲中的太湖美,发出的音是太欧美。光头李满足了我的要求,用双语唱了一遍,唱得那个跌宕起伏,唱得那个回肠荡气。这水,这树,这歌,一下子就把我融化了。
一伙客人来了,一伙客人走了,这来来去去的游人,真像是戏剧里的人生。
突然,两个金发披肩,眼睛泛着蓝光,身材窈窕的外国美女来了。她们的鬓角上还插着一朵白色的小花。
光头李迎上去问道:“你们是外国人吧?”
一个美女说:“我们是外国人啊,有什么不对的吗?”她说的是纯正的汉语。
光头李跟人家说的话,大致是,这鬓角上的白花,在我们中国,一般都是家里有丧事才戴的。你们外国人和我们中国人的文化不一样。我看见那两个美女白皙的脸上露出了红晕,她们嘀嘀咕咕,低头交谈,似乎做错了什么事情,好像正打算认错一样。
美女桃很娴静、很优雅地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。她不打扰我欣赏这难得的美景。
我们要的全是当地的小吃,湖里的和河里的水产。味道很清淡,但很新鲜,很可口。尤其是鸡头米,好像是在京剧《沙家浜》里听到过。
光头李一唱再唱,给人一种浓浓的水乡恬静的感觉。他忙忙碌碌招呼客人的情景,又忍不住惹人发笑。
樟树的浓阴蔽日,阳光照不到我和美女桃,也照不到其他的客人。只是那河里的水,似乎不流动一样,只有船在慢慢地行驶。
这阿婆茶,似乎是不足道的。但是,当它和周围的一切浑然一体的时候,我才会有一种新的感受。它就像同里这件古色古香的衣裳上,一枚闪闪发光的纽扣。你从中能感受到苏州的气息,苏州的味道,苏州的文化,苏州的人文……
它是微缩的江南,像一枚小小的邮票。
阿婆茶。(安武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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